央廣網北京4月5日消息(記者車麗 通訊員任悅)清明節到來,我們特別關註這樣一群人:他們有個行規,不握手,不說“再見”;他們讓每一個人更有尊嚴地離開;作為人生最後的守護者,他們的生活有什麼不同?記者走進了北京市懷柔區殯儀館,在這裡見到了背屍工老魏,為您記錄他焰邊行走的人生。
  老魏全名魏宗武,1957年生人,為人低調謙和,卻被傳的神乎其神,他這一生做過兩種職業,第一種是火眼金睛“千里眼”——戰艦上的雷達兵,第二種卻一步步耗盡他的火眼金睛,他自嘲“眼睛不行啦,每天對著800度的爐火,太亮了,晃得視力差多了”。就是這樣,老魏當上副館長還不停地往一線沖,試爐溫、抬屍體、手把手教年輕人給屍體整容,甚至爬牆修管道,爬上大樹剪樹枝,大家都親切地叫他,老魏。
  初入殯儀館
  老魏那時候還是小魏,從部隊退伍被分配到殯儀館,到了一個以前都沒怎麼聽說過和接觸過的行業里。儘管壓力很大,家人和周圍朋友都不贊成,小魏卻留了下來,他在部隊接受的教育告訴他,要服從黨的安排,“指哪兒打哪兒”。
  從進入殯儀館工作後,老魏就開始了24小時待崗的生活,全年無休,時刻等候電話召喚。一旦有電話打來需要接屍,就要馬上出發不能耽擱。剛開始的日子還比較好接受,來火化的都是正常死亡的人,並不那麼可怕,可是沒多久,老魏就遇到一件非正常死亡事件。
  1993年6月一個夜晚,接到懷柔縣公安局刑警隊打來電話,說在口頭村南麥子地里發現一具無名女屍,要求去現場接。
  當時正值麥秋,天氣炎熱,屍體已高度腐爛,圍觀的群眾都捂著鼻子在遠處觀望。現場沒有任何輔助工具,老魏想了想,鼓起勇氣和同事輓起袖子,用手把屍體包好運回殯儀館。老魏說:“這種氣味一般人真受不了,那都不是說臭的捂鼻子,臭氣的衝擊力讓人都翻一個跟頭。”
  然而這隻是一個開始,更挑戰心理極限的事情還在後面。
  1998年中秋節晚上10點,老魏正在值班,接到刑警隊打來電話,說山溝里發現一具無名屍體。老魏帶著司機趕到現場後才發現根本沒路可走,靈車離1公里多,根本進不去,當時算司機才去了兩個人,怎麼辦?又是夜間,沒有照明,沒有其他辦法把屍體帶走。老魏心一橫,硬是將屍體扛在了肩上,背著向前。此時這具屍體已經被焚燒過,器官模糊不清,四處都有碳化的痕跡,然而老魏說,必須得給送回去啊。於是司機照明帶路,老魏硬是一步一步把這具黑屍體背上了靈車。
  那一天,兩個人回到單位已經是凌晨3點多。中秋節就這樣結束了,沒有家人沒有朋友,沒有任何慶祝,只有兩個默默的身影和老魏身上背著的屍體。
  我禁不住問老魏,你心裡害怕嗎?老魏搖了搖頭,抽了口煙,過會兒,他補充一句“見得多了”。
  焚屍,又臭又臟又累
  老魏說的是實話,他已經被鍛煉出來了,他說自己基本不看恐怖片、鬼片,“比起真的來,差遠了,完全沒力度”。
  初到殯儀館的每個人,都要經歷一段強烈的不適應期。他們幾乎每天都要接觸數具屍體,有些因出事打官司,屍體少則幾個月,多則十幾年都不進行火化,一旦火化那股腐臭味令人作嘔。那時候一天要洗好幾遍澡,閉上眼睛就會不由自主想到各種恐怖場景,被屍體的腐爛味熏得“頭疼”。
  除了上吊、車禍撞變形,時間久了生蛆生蟲,還有溺水身亡的屍體,這樣的慘狀讓人無法入眼,恨不得自戳雙目,老魏用了一個我幾乎無法忍受的比喻:“都被水泡鬆了,就像煮久煮爛的肉,一戳就一個坑。”就這樣的情況,老魏也遇到不止一次,就算野外扔的無人認領的屍體,也要帶回殯儀館火化,“臭了會滋生細菌、散播病毒,污染環境的。”
  “火化要一直盯著看,不停地翻轉,都是那種高溫爐,夏天旁邊都是4、50度,根本熱的受不了,一會兒一身衣服都濕透了。” 在這樣悶熱的環境下,那種臭味像被註入到肌肉里一樣,連毛孔都透著一股死人發出腐爛的氣味,洗多少遍澡,走到哪兒都揮散不去。
  殯儀館設備老久,經常會遇到故障,最麻煩的就是爐膛,如果爐膛防火磚受損,要安裝就要等到爐膛完全冷卻,那需要用引風機吹10多個小時。外面排隊等著領骨灰盒呢,怎麼能等10多個小時?老魏為了不影響業務的正常運行,只能用冷水將衣服浸濕再進去,頂著八、九十度的高溫抓緊時間鑽進爐膛去安裝,來來回回來來回回,衣服浸濕再進去。爐膛裡面溫度很高,極度缺氧,讓人喘不過氣,每次修理完,老魏都要站在院子里喘好久。
  不過這對於老魏來說,都不算什麼。讓他成為周圍人口中的神人,是因為他的另外一重身份——整容師。
   手持刀鋒握砂棉
  “穿著白大褂,看上去就像個醫師,一上班就像鐘錶上了弦一樣,特別是上午,幾乎停不下來……幹了20年整容,給上萬具屍體整過容,化過妝。”
  據老魏說,在所有情況中,給終老的人整容是最直接、最簡單的,也最不可怕,“就當對面是自己的親人了”。
  這可是職業強項,老魏談得頭頭是道,他以一位被肝癌奪去生命的人整容給大家做起科普來。
  首先,得病死去的老人大多因為病痛,都會出現臉部扭曲,活著的時候不明顯,逝世以後就不行了,會變形。這時,屍體從太平間冷櫃里出來,要先用酒精棉球擦去逝者臉上的冰霜,掰開緊閉的嘴唇,塞進一些棉絮,雙手用力一擰,扭曲的臉部就會正過來,剛纔深陷的腮幫子也鼓起來。
  然後用雙手合上故者的眼睛,再給老人化妝,穿衣服。
  “說慘的,真有特別慘的,那種你都不可想象”。那是一次群死群傷的交通事故,老魏帶領兩位同事奔赴現場收屍,將被撞飛的各個器官一一收拾全。7具屍體橫在一起,不是被撞沒頭了,就是沒有了胳膊、下半身。他和兩位同事花了將近兩天的時間才將所有屍體整理好。
  還有一次意外事故,接到一具被絞到死的屍體,渾身上下血肉模糊,面目全非,腦漿內臟外溢,肢体嚴重骨折,場面慘不忍睹。等屍體都接到殯儀館,經過法醫屍檢後,進行縫合、洗身、整容、穿衣等各項處理。老魏硬是聞著非常難聞的血腥味,將外溢的腦漿和內臟裝回去,老魏邊說邊比劃,“那個腦漿白花花的,流的到處都是,全部都要拿砂棉一點點擦掉……那個腸子,流出來這麼長”,他的胳膊比划著,聽到這裡,我不禁感到後背一絲絲發寒。
  這一次,老魏連續工作4個多小時,才將屍體清洗乾凈,恢複原貌。
  “你問我這麼辛苦圖個啥”,老魏把一支胳膊搭在桌子上,似乎這種問題太無意義,他揚起手“本來家人不在就夠難過了,還變成那樣誰能受得了,儘量給他們整漂亮點,讓這些不在的人以最好的樣子,與最親的家人見最後一面,心愿就完成了。”
  事故單位領導看到還原度如此高的整容,當場感慨,要給老魏塞2000塊辛苦費,被老魏拒絕了。這些年,除了禮金、別人送的紅包,包括在屍體身上取出來的錢,老魏統統拒絕、退還逝者家屬,“當然不能要,那是別人的錢,怎麼能要?”大家坐一起掐指一算,大大小小加起來,老魏拒絕掉了一輛小轎車。
  談到現在殯葬業的黑幕,老魏搖搖頭很無奈,“這是職業道德,咱不能,底線都被弄壞了。”
  頂著壓力向前
  說到世俗偏見,老魏不太想談,我說:“聽說你們不說‘再見’?”老魏哈哈笑:“我們那種地方怎麼跟人家說‘再見’?歡迎再來?”
  老魏年輕的時候不跟人握手,因為自己是摸過死人的手,怕別人忌諱,當時在一起吃飯,如果有人聽說他是殯儀館的,會馬上換一個桌去吃飯。
  老魏很少串門,怕人家反感,“我也不參加婚宴,你想啊,人家喜事兒,碰上你個燒死人的,人家心裡怎麼想。”更有甚者,會把他隨過去的婚禮禮錢給退回去。
  聚餐時,被老魏夾過的菜,有的人就不再動,老魏看著我說:“你別不信,是真的。” 被人排擠卻說不出口,老魏尷尬極了,只好先看看有什麼菜是別人吃過的,然後再下筷子。
  說到這裡老魏興奮的表情突然變得黯然,我問他:“那你有沒有想過不做這一行了?”
  “我不做誰做啊?總得有人做。”老魏頭也不抬,“你們不討厭我,我就很高興啦!”
  因為深深的明白做這一行的艱辛和淚水,他覺得自己應該把這份工作堅持到底。在這個崗位需要人的時候,他在崗位上,能有人沖得上去。
  經歷了那麼多的生死故事,老魏對於別人怎麼看已經很平淡了。有一年懷柔下雨刮大風,一個男人騎自行車去醫院給自己家老人送飯,誰知被風吹下來的大樹叉砸中腦後,當場死在路邊。老人還在醫院等孩子來,等著熱騰騰的湯和飯,卻不知道兒子已經被抬到了殯儀館。老魏親自去給這個男人收的屍。
  他說:“人啊,說沒就沒了。所以,別想那麼多,能做好什麼就努力去做什麼。”
  也許,成功的道理一直都很簡單,但是大部分人都做不到。  (原標題:訪北京懷柔殯儀館背屍工:烈焰邊行走的21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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